我自律激情的信中岁月 1989届 王 瑛

【作者简介】

王瑛，女，文学博士、华南农业大学中文系主任，研究方向为叙事学、西方文论、中西诗歌批评。中国叙事学学会理事，中国文艺理论学会会员，广东省写作学会副会长，广东省中国文学会理事，广东省文艺评论家会员。出版学术论著《叙事学本土化研究（1979—2015）》《叙事的秘境与诗意》，诗集《昨夜，誓言一样的青铜器》，主编诗集《春风破：岭南十女诗人诗选》。

我自律激情的信中岁月

1989届  王 瑛

高中毕业已经32年了，离开母校的岁月里，只要回了老家，我便会找时间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校园一年年在变漂亮，老师们的面孔总是新鲜，路过的小学弟小学妹让我生出很多羡慕，如果看见校园里贴出小学弟小学妹考上清华北大等重点院校的喜报，心里分外欢喜，他们这是在圆我的梦呢……这个让我挑灯夜读，让我伴着晨星奔跑的校园，总是让我留恋。如果哪一次回家没有去母校看看，多少总有些遗憾。

十六七岁的年纪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管怎么天马行空，学习总是排在第一位的。但人的天赋是有长短的，我无论如何也学不好物理，语文却是不用花心思和时间学的。高二分科我兴高采烈，我当然选择了文科。我把重点放在英语和数学上。一入数学深似海，文科数学可能相对容易些，但也容易让人着迷，每天的晚自习几乎都给了数学，每天都愉快地沉浸在演算中，然而效果并不太好，不过没有落下罢了。零碎时间学的其他学科，也能跟上趟儿。玩自然是爱玩的，只是不太敢，一个来自农村的女娃儿，考不上大学，身无长技，以后的日子大概是不会太好过。现在选择的机会似乎很多，不读书也许也会有其他的际遇，但如果人生还会重来，我还是会选择当年的过法。每天早晨五点起床，锻炼，晨读，早读，早餐，上课；下午四点十分准时下课去跑步；晚自习到十点，然后在宿舍点一支蜡烛看看自己买的英语辅导教材，睡不着的时候，会听见宿舍里的女孩磨牙说梦话，听见老鼠沿着墙角在跑，听见蚊子飞过，然后落在我的身上。在路边小卖店买来打草稿用的大白纸，正反都密密麻麻写满重重叠叠的字——草稿纸用量太大，我们都会用铅笔先写一遍，再用红色笔写一遍，最后用蓝色笔写一遍，如此三遍之后，这张纸才会被丢到垃圾桶里。高中三年，宿舍、食堂、教室、运动场，四点一线，循环往复，踏实、充实，对未来有点惶恐，但总是充满希望。

高二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全班79人，我考了第十一名。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名次，这个名次考大学是需要超常发挥的。但我并不介意，因为诸多课程中，我历史裸考了。如果好好复习，分数应该会好看很多。不知有谁说“就王瑛这样的，还能考进前十名？”一次考试能否进前十名当然不是个太要紧的事儿，但我不喜欢那个语气，乡下女娃的自尊和傲气被这句略带轻蔑的话激了起来，高二下学期期末的时候，我决定好好背一背历史。临考前一周，我躲在宿舍里不眠不休地背完了六本中外历史教材，期末考试得了78分，期末总分排名进了前十名。可是一星期不睡觉的后果也出来了，我得了神经衰弱，45分钟的课堂是绝对坚持不下去的，每天都头疼，每天都睡不着，成天无精打采。我在头上扎一条白手帕，用头发遮着，坚持着我每天的课堂。我更努力地锻炼身体，我发现，奔跑的时候头会清醒很多。后来在大学里我能代表学校参加大学生运动会，就是高中时常奔跑的结果。神经衰弱伴随了我人生的大部分时光。我总是要特别小心计算我工作和休息时间，我既不愿意浪费时间，也不想被神经衰弱折磨得太厉害。如果可以穿越回去，我一定会劝这个拼命学习的傻姑娘放下书好好休息，好身体才是好成绩的本钱呢。而且常年头疼欲裂，绝对不好受，何必跟他人无心的一句话较劲呢。

学习显然紧张，却算不上太累。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很好。我的初中同学春英在信丰中学打理花草，她每天都会为我煮三个鸡蛋；我的高三班主任袁道润老师很关心我们，有时候师母煮了好吃的也会招呼我们去打牙祭；家里不富裕，但父母总是想办法让我们吃好些。记得一次我周末回家，跟爸爸说了一句别人都在吃鸡呢，妈妈便杀了只半大的小鸡炖给我吃，爸爸妈妈一脸慈爱地看着我，那鸡肉还正真吃不下……仗着年轻，仗着喜欢，我总能找到时间写文章。高中三年，我每天都在写观察日记，把我仔细观察过的风景人物写进了日记本，还偷偷摸摸写了好几篇小说。可惜几次搬家，当年的日记本已经找不到了，记得当年的小说里，我还自己配了不少插图的。印象最深刻的是夜晚的星空、早晨的雾岚和初生的太阳。每天下晚自习回来在操场上走一圈，抬头就看见星星特别明亮。我们的地理老师梅敏乔还特意带我们观察夜空辨认星座，我总是不能认出谁是射手谁是天狼，而我的同桌好友钟秀萍总能找到它们。我爱这夜空，爱这夜空的星云和月亮，爱这与秀萍他们一起看星星的所有的夜晚。早晨呢，如果太阳将出未出，你就会看见林子里的雾是淡紫色的，窈窕女子一样美好；太阳升起来了，白白的，一点也不刺眼，挂在早晨七点左右操场上的白杨树叶间……我写下了我看见的所有美好的事物。那时候我相信，我的人生大概是要靠书写过日子的，我爱写作，我记下的所有文字，都会在未来发出自己的光。

理想、信念和激情是支持一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多少有些傻的乡下女娃高度自律的动力。高中三年，不敢浪费每一分钟，连走路上厕所都在背单词。老师们当然乐见每一个勤奋的学生。中国的中学老师可能是世界上最愿意为学生付出的老师，尤其是班主任，是他的课他在教室里看着学生，不是他的课他在教室外看着学生。做学生的时候可能觉得老师们给的是压力，长大以后才会明白那全是爱。还有谁，有我们的老师那样盼着我们成才呢。

在以后的岁月里，只要回了信丰，我还是会找暇回我的母校去转一转。我很享受一个人在母校闲逛的时光，对于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来说，我是个陌生人，是个半百的老人；我对他们却极为熟悉。我知道他们在过着我曾经的时光，脸上洋溢着我曾经的笑容，脚下是我熟悉的路。